搪璜

发财

砸相机【刑林】152

父子俩就这么对坐着。


刑从连想,他上一次在天台上还可以站起来,这次只能坐着了。连坐着都坐不了多久——一会儿功夫,腰已经很僵,挺一挺脊椎就是剧痛。

“本来想等忙完了带你们去潜水的。”他笑了笑,有些抱歉:“阿辰应该没还玩过,你和我妈上一次潜水也是好多年前了。”

“小连……你别这样。”

“我没怎么样。”说话的人滚了滚喉结,重复道:“我没怎么样。我挺好的。”

“……心里难受可以和爸爸说。”刑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笨拙地用衣服裹住他的脚,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然后站起来,想弯下腰拥抱一下刑从连。

然而他不敢。


随即那人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他也不敢。

这样的精神状态、让刑从连一个人留在天台上。

他真的不敢。

结果那人轻笑了一声,瞟了他一眼:“……没到那个程度。我不会自杀的。多大点破事?犯不着。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爸爸就在楼梯口,你有事就叫我。”

目送刑立元走到楼梯口,进了门,大少爷咧开嘴朝他微笑:“把门关上,不许监视我。”

“小连!”刑母也站在那里,闻言有些着急:“你就让爸爸妈妈看着你,让我们安心一点好不好?”

刑从连有些无奈,不知该怎么保证,只好很无语地安慰道:“……我真的没事……我都摔过一次了,现在比谁都恐高,跳不了。您老人家放心好不好。”

……

最后妥协的方式是门被掩上,刑立元在那条缝后面,提心吊胆地往外看。


说不听就算了。刑从连觉得自己再劝也劝不动,想着他们要看就看吧。

反正事到如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的坏的真的假的,热血的冷漠的,还有什么是不能见人的。

破罐子破摔也好,死猪不怕开水烫也罢,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做了个深呼吸。

终于有一个安稳的独处环境。有新鲜空气、有风、有阳光、不是一直躺着的独处环境。他把轮椅往前划了些,停在距离天台边缘防护栏的不远处,然后拉着栏杆,有些艰难地站起来。


身后,刑父刑母心都要跳出来。

可他这么做其实只是因为坐着视野太矮了,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

风里全是海水的腥味。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总是觉得把海螺放在耳边,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爷爷说,那是海螺和贝壳的乡愁,即使被冲到沙滩上,内里也包含着生长时永恒的记忆。

然而后来,不太大的时候——大概六七岁,他偶然发现用任何狭小的封闭空间捂住耳朵,都会听到这样的生意,比如用双手隆起盖住耳朵。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浪漫——浪漫和美好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人们愿意相信。


可人们真的愿意相信吗。

他们愿意相信的只是能衬托出他们善良、勇敢、正义的事实而已。他们愿意相信的只是不需要花任何成本和力气就能得到的满足感和虚荣感罢了。

他们的相信如此廉价,可为什么有人要为此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


真的公平吗。


有那么一刻,刑从连甚至对自己感到十分畏惧——他觉得他有一点点能够理解沈恋的癫狂、理解岳群山说的那句“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的愤怒和冷意。紧接着他又为了这种理解万分恐惧:为什么他在和杀人狂魔共情?

那么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颓废、冷漠、恶毒、不负责任、让身边所有人为难让所有人小心翼翼。


往下看。

垂直地水泥板外墙。这是一幢五层高的小楼,比他摔下去的高度应当还高一些。其实他不恐高,只不过往下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然后回忆起自己掉下去那一刻的失重感。

他没有想自杀,只是在偶尔想起那一刻的时候,会有些遗憾地想,其实当时死了也不错。

死了就是烈士,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天天鸡犬不宁。


然后有人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熟悉的干净的气味,他闭着眼都知道是谁。

“不能久站,爸说你站了快十分钟了,我在想,我的伴侣真的不是听话的病人,得让我时刻提醒他注意身体。”林辰一手护住他的腰,侧过脸蹭蹭刑从连的背,低声问:“坐下?”

“坐着腰疼……站着好一点。”

“可是你右腿不能用力,这样腰椎受力不平均,对伤口很不好。”

“就一会儿。”大少爷撑着栏杆转过身,有些央求地意味:“再站一会儿。”

林辰只能妥协,于是抱住他,撑着他站着,安慰地拍了拍他:“都和警察说清楚了,证据也提交了。王朝查到,计安染那个所谓的小号应该是买来的,因为出事以前那个号的ip地址都不在琼海,登录设备也和计安染的手机型号不同。只不过明面上小王同志对这个案子没有权限,这些结果不好拿出来说。他刚刚暗示过警方这些线索了,如果警察还是查不到,他打算去网上匿名曝光。”

“不用了。”刑从连冷笑了下:“本来就是咱们无权置喙的案子,警察查不到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嗯?”


刑从连没应,把头低下来,靠在林辰肩膀上,安静了许久,然后说:“林医生。”

“嗯。”

“……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很可怕,很冷漠。我现在每天都在假想万一琼海哪里还有一个气罐,我一定要看着它被打开。我不想杀人,但我也不想救。所有人该毁灭毁灭,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点都不想去改变。”

“他们根本不相信那天原本会发生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又劣迹斑斑的人。那就让他们再经历一次,我要看着他们害怕、惊慌,让他们知道那是真的。”

“……是不是很可怕。”

说到这儿,刑从连很深地叹了口气,推开林辰,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我自己很可怕。每一个拿过枪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变态的想法。枪是绝对的权利和威力,你掌控了绝对的权利和威力,你的欲望和自我就开始膨胀。你见过一些完全背离人性的画面,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经常地想起它们,你的想象和认知被无限拓宽,你对恶的容忍也被无限拓宽。你会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残忍。”


刑从连又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就需要花越来越大的力气,去规训自己。你要反复和自己强调道德和法律的红线,勒令自己在掌控起那种绝对的权利和威力时,人格不变态,思想不变异。”

“可是……人的意志力是很脆弱的。那根文明也野蛮、道德和暴虐之间的红线……它真的……”

“……一扯就断。”


他又退了一步。


“我已经……被扯断了。阿辰。”

刑从连笑了。

上扬的嘴角,深绿色的眼睛弯弯,鼻梁很挺,山一样挺。

他笑着说:“是不是很可怕。林辰。”

“我是不是很可怕。我知道我自己现在有多疯。”

“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一时气话。如果现在琼海还有一个气罐,我知道你会拼了命地截下它,但是我不会了。我就坐在这里看着,等着太阳落山。”

“我现在一点都不在意它还会不会升起来。”


“我是不是……非常恶心。”

“非常糟糕非常恶毒。”

“让你……非常失望。”

他的眼角又扬起漂亮的水红色。那是悲伤的号角。


林辰往前迈了一步。

刑从连于是又退了一步,朝他摇摇头。

“别过来……你洁身自好一点。离我远一点,不要弄脏自己。”

声音都发抖。

“没有……”林辰有些无力:“你不是……真的。你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拒绝地干脆利落。


“……如果现在琼海还有一个气罐,你想要放任自流,那我也会死的,刑从连。”

狠下心,林辰安静地和他掰扯:“还有王朝,爸妈、秦医生。大家都会死的。所以——你真的会不管吗。真的吗。”

“刑从连,真的吗。”


刑从连动了动嘴唇,整个面部肌肉的轮廓都在发抖。末了,他突然痛苦地哽咽了一下,扶着栏杆垂下头去。

林辰快步走过去狠狠抱住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如果你是,你就不会在这里自我讨伐,你只会和所有人一样心安理得地指责他人。”

“……你不是。刑从连。你不是。”

“你不是。”

“不要怕。我真的……会陪你。”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哭了。

刑从连被他抱着,很安静。遥望着远方一波接一波的浪花,突然觉得一直提在空中的一颗心就这么落了地。


原来即便他坠落,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摔得粉身碎骨了。

有人在死死抓着他。

不许他堕落、不许他残忍、不许他癫狂、不许他背信弃义、不许他冷眼旁观。

原来就算他不热了,也有人会把自己的热分给他。


他软下来,趴在林辰肩头很恣意地哭了。


林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在这里自我剖析自我检讨然后觉得愧疚不已,而那些真正一次又一次伤害别人的人,反而肆无忌惮红光满面,扛着正义的大旗一次又一次走向残忍和邪恶。

牛鬼蛇神、天崩地裂都不太可怕——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自己本身更加可怕。因为只有人的下限可以被反复突破。

可永远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一点。

刑从连坚持不下去了。而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人一定要坚持什么事的道理。如果有,那只是因为有什么令人格外放不下的价值和信仰。但如果人们连这样的东西都不惮于打破,也就约等于对一切失去了敬畏。


可为什么受到伤害的偏偏是刑从连。他爱所有的人,可是他爱的人并不爱他,背过身,朝他身上狠狠就是一刀。


“……哭一会儿。哭出来就没事了。晚上给你点小龙虾吃好不好?”林辰抬手抹了下眼泪,然后轻轻拍了拍刑从连的背,试图安抚他。

那人听到小龙虾,吸了吸鼻子,像是克制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黯淡地拖着哭腔问:“……不是不能吃吗。”

“我们家大少爷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连小龙虾都不准吃?太没有道理了,对不对。我给你点,就吃一次,问题不大。这么多人五斤够不够?”

“……要麻辣的。”大少爷又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林顾问不许反悔。”

“好,不反悔。”

“……你就是现在哄我。”

“没有啊,真的,真的允许你吃。”

“你立字据。”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要求。

“……没笔啊。”

刚刚还颓废地说这个世界爱怎么办怎么办,把自己描述地跟盖世太保杀人狂魔一样,现在发泄了一阵缓过来了,就锱铢必较地像个小孩。

林辰觉得他可爱得要命,想了想,伸手去抹了他几滴眼泪,蹲下身在水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林辰等下请刑从连吃小龙虾,反悔是小狗。”

只有第一个字能看得出来。

眼泪在地上划拉两笔就干了,后面的字他写了半天,连块指纹都没留下。

然而即使这样,写完以后他还是站起来,拍了拍手里的灰,指着一片空白的地面念:“林辰等下请刑从连吃小龙虾,反悔是小狗。这样可以了吧?”

大少爷憋着笑,扭过头不看他。


于是人终于被好好送回病房。

病房门口又是一个蹲点的记者,见有人过来,二话不说怼着人就是一顿拍,刑母走在最前面,被闪光灯差点晃瞎眼睛。

刑从连当即怒了。


“阿辰,录像。”

林辰依言拿起手机。


“你是哪家的媒体?”刑从连看都没看他,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对方说了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什么报社。

“你的工作证呢?”

对方放下相机,很警觉地看着他,没动。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工作证。”

“……你干嘛,我告诉你单位就行了,干嘛告诉你个人信息。”

“不给,很好。我问了两遍,你不肯出示,那我就当你没有。”轮椅上的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我报警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带着鸭舌帽的男记者点点头。

“警方说请等待后续调查,这个消息你看到了吧。”

记者不说话。

“那你还来干什么。这是私人医院。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你怎么进来的?”

记着还是不说话,林辰把镜头拉近了些,拍清楚了他采访话筒上的工作单位标识。

“有事找我。你刚刚拍的是我的家人,请你删掉。”

这会男记者理直气壮起来,皱着眉问:“我凭什么删掉?”

“凭你偷拍,而且不给我看工作证。”

“……我这个是报道用的,就算你去起诉我我也没有商用,法院都不能让我删掉,你凭什么让我删掉?你一个劣迹斑斑的警察,也许明天就下岗了,还想威胁谁?拍你家人怎么了,你家人不能拍?是公主还是皇后?不能录脸?你这种人,就是活该被抓进去坐牢!”

刑从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安静,这是淡漠地重复:“我再说一次,删掉。”

熟悉他的人会很清楚地知道这句话里带有怎样的凌厉和威慑,那是猎豹暴起前最后的警告。

记者没有动。


坐着的人笑了一下,把轮椅往前划了划,靠近对方,然后猛地抬手扯过他相机的挂带,直接攥住往边上墙壁狠狠一扬。

一阵稀里哗啦地响动。

机器摔得四分五裂。

王朝从病房里探出头来四下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跑过去一堆碎片里扒拉出存储卡,插上电脑,把刑母的照片删得彻彻底底,顺便把里面所有内容拷贝了一份,然后蹦蹦跳跳地回到走廊,把卡重新丢进那堆碎片里,有些可怜地看了记者一眼,咂了咂嘴里的棒棒糖。

橘子味的,没有可乐味的好吃。下次得跟老苏说一声,只买可乐味好了。


“我给过你机会。”

刑从连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打开病房门。

记者从震惊里回过神,暴怒地扯住他的轮椅:“事到如今你还想吓唬谁??我等下就去调监控!你……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我告诉你,你砸这个机子十几万,要是不赔钱我真的去告你!你一个公职人员还威胁要让别人丢饭碗,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丢饭碗!”

轮椅上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特别好笑地笑话,笑出了声,然后回过头懒懒地跟他掰扯:“这个相机不是你的个人财产,是报社的,对吧,要起诉也是报社起诉,对吧。那就没事了。赔偿的事,可以,让你领导来谈。至于丢饭碗……”他叹了口气:“你可以看看最后是谁丢饭碗。反正没有人教过你怎么专业而礼貌的采访,对吧。所以你也不用混在记者队伍里,混吃等死。”

“你可以滚了。”

“想调监控你可以去调,你但凡能拿到一秒的录像,我跟你姓。想报警想起诉也都可以,不过我毁坏的是你们报社财产,报警或起诉的主体应该是你们单位,你没有资格。至于你们报社要不要告,是你们领导的事,你可以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如果你真的能告倒我,我也跟你姓。不仅跟你姓,还可以喊你声爹。你要是想去网上瞎说任何东西,断章取义不尽不实,我都无所谓,我录了像。你敢说我就敢发。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去微博上逼逼赖赖,否则我会逐字逐句地读,通篇如果有一个字是假的,我都保证,下半辈子再也没有任何单位再敢要你。其实如果你聪明一点,或者具备一个记者的专业素养,你应该在刚刚就用手机把我说的话录下来,但你太废了,错过了取证。”

“你可以滚了。”


说完,轮椅滑进了病房。

关上门,大少爷目不转睛望着刑立元,后者笑了笑,一个电话打给保卫处。


叫管理员删了刚刚的监控录像,刑立元摸了摸他的头:“光会摆谱。那个小报名字爸爸记住了,等会儿让小张去处理,把钱赔给人家。”

“赔钱就完事了?人怼脸拍你老婆诶。”

“……好。买下来,行了吧?保证把这件事封起来捂得严严实实,行了吧?”

大少爷不说话,傲娇地抽了抽嘴角。


都说他仗势欺人,好嘛。他就欺给别人看看。

纨绔打架惹麻烦,时隔多年,复习一下。好在还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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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狠狠爽文套路了

无良媒体小报记者跟到医院里拍的真的给爷爬


爽文什么的我最会了!想当年我也是偷偷在高中写过言情爽文的女人555555


王朝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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